萧彻在清漪园只停留了两日。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.BiquGe77.NeT
第三日清晨,天光未亮,他便已起身。澄心斋内灯火通明,宫人们悄无声息地伺候他梳洗更衣,一切井然有序,透着皇家独有的利落与肃穆。
他穿戴整齐,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挺拔冷峻。
临行前,他并未再去惊扰尚在安睡的太后,只对候在门外的赵德胜及清漪园管事太监沉声吩咐:
“太后娘娘在此静养,尔等需尽心伺候,不得有丝毫怠慢。一应饮食起居,皆按最高规制,若娘娘与沈姑娘有何需求,即刻满足,不得延误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,“若有差池,严惩不贷。”
“奴才(奴婢)遵旨!”众人齐声应道,头垂得更低。
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不远处那座依旧静谧的沁芳阁,窗扉紧闭,帘幕低垂,想来那人还在酣睡。
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她醉后娇慵的模样,以及那声清脆甜糯的“阿兄”……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,他迅速收敛心神,不再停留,转身大步向外走去。
车马仪仗早已在园外等候。萧彻翻身上马,动作干净利落。晨曦微露,映照在他冷硬的侧脸上,仿佛这两日短暂的松弛从未存在过。
“回宫。”
一声令下,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,队伍簇拥着那道玄色身影,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,未曾惊动园中太多酣眠。
皇帝的来去,在清漪园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。于大多数宫人而言,这不过是陛下一次寻常的孝心探望,来去匆匆,正符合他一贯的作风。
太后醒来后,得知皇帝已离去,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对苏嬷嬷道:“皇帝政务繁忙,能抽空来看哀家这两日,已是不易。”语气中虽有失落,但更多的是理解。
她转而关心起沈莞,“阿愿昨晚也饮了酒,可还好?让她多睡会儿,早膳温着便是。”
沈莞确实睡到日上三竿才起。宿醉的感觉消散大半,只是脑袋还有些许沉闷。她坐在镜前由云珠梳头时,听云珠说起陛下天未亮便已启程回宫,心中微微一动,却也并未多想。
皇帝表哥……不,是阿兄,身系天下,自然不能久离朝堂。她只是觉得,这两日有“阿兄”在,似乎连园中的景致都更添了几分不同。
她用过早膳,陪着太后在湖边散步,说着闲话。
而与清漪园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紫禁城乾清宫内的低压。
萧彻一路快马加鞭,回到宫中时,尚不到午时。他未做任何停歇,径直入了乾清宫,仿佛那两日的闲暇从未存在。御案上,堆积如山的奏折早已等候多时。
他褪下沾染了尘土的常服,换上威严的龙袍,即刻埋首于政务之中。边境军报、漕运账目、吏部考核、各地灾情……纷繁复杂的国事如同潮水般涌来,需要他一一裁决。
他处理得极快,朱笔挥洒,决策果决,看不出丝毫疲态。
只有侍立一旁的赵德胜能感觉到,陛下周身的气息,比去清漪园之前,似乎更冷硬、更沉凝了几分。那是一种将某种汹涌情绪强行压抑后,所形成的、近乎坚冰的平静。
时间在批阅奏折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。殿内的烛火燃起了一盏又一盏,窗外天色由明转暗,最后彻底被夜幕笼罩。
萧彻依旧坐在御案之后,身姿笔挺,仿佛不知疲倦。只有在他偶尔停下笔,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处摩挲时,才能窥见一丝极其细微的走神。
那袖口的暗袋里,藏着一片柔软的、带着清甜馨香的布料,是这两日唯一能证明清漪园并非一场幻梦的物证。
“陛下,时辰不早了,是否该传晚膳了?”赵德胜觑着空隙,小心翼翼地提醒。陛下自回宫后,除了几盏浓茶,几乎水米未进。
萧彻头也未抬,只淡淡道:“不必。”
赵德胜不敢再劝,只能默默退到一旁,心中暗自焦急。
夜色渐深,万籁俱寂。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沉睡,唯有乾清宫的灯火,依旧固执地亮着,如同这帝国永不疲倦的心脏。
萧彻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。他搁下朱笔,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泛酸。他靠向椅背,闭上眼,揉了揉眉心。
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,但更深的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与焦躁。
白日里被国事强行占据的脑海,此刻一旦放松,便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画面侵占——她醉眼迷离依赖他的模样,她唤他“阿兄”时甜美的笑容,她临水而立时飘逸的身姿……
这些画面与奏折上冰冷的文字交织,让他心中那股无名火愈烧愈旺。他猛地睁开眼,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与渴望。
他起身,走到窗边,推开窗扉。夏夜的凉风涌入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。他望向清漪园的方向,目光仿佛要穿透这重重的宫墙与夜色。
他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那声“阿兄”,非但没有将他拉回应有的轨道,反而如同最烈的助燃剂,让他心底那点隐秘的火星,彻底燎原。
他站在窗前,久久未动,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,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。
新的一天即将开始,而属于年轻帝王的煎熬与博弈,远未结束。
京城最大的酒楼“醉仙居”三楼雅间,临街的窗扉半开,喧嚣的市井声隐约可闻,却并不扰人。
萧彻与周宴相对而坐,桌上几碟精致小菜,一壶清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