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缠绵不绝,将整个申城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。看小说就到WwW.BiQuGe77.NEt
房间内,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,陆清灵坐在书桌前,不时停下笔。
这已是她本月写给顾先生的第二封信了。
上一封回信还压在抽屉最底层,顾先生的字迹向来遒劲工整,那封信却写得匆忙潦草。
他只寥寥数语:近来学生游行频发,街头局势日益紧张,几位好友在冲突中受了伤,他正忙着与湘沙书社的同仁们联络奔走,实在无暇长谈。
“无暇长谈……”陆清灵在心中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,失落悄然蔓延。
她怎会不知顾先生志向高远,满心都是家国大义?
她理应理解,可那空悬的期盼还是有些让她难受。
她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, 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,伴着熟悉的男声。
“陆姑娘,你在吗?” 是孟书知。
陆清灵微微一怔,他怎么会来这里?
心中虽满是疑惑,她还是放轻脚步走过去,旋开了门锁。
门刚打开,一股带着雨气的凉风就涌了进来。
孟书知站在门廊下,身上那件质料考究的灰色羊毛大衣,肩头已被雨水浸得深了一块。
几缕黑发贴在饱满的额前,他模样虽有些狼狈,却丝毫没折损眉宇间的清俊。
“陆姑娘,不好意思打扰你了。” 孟书知见她开门,连忙往前半步。
“我刚查到些消息,想着不能耽搁,就赶紧过来告诉你。”
话音刚落,一股莫名的期待就攫住了陆清灵的心。
“是…… 是我弟弟的消息吗?”
她知道孟书知一直在暗中帮她打听失散弟弟的下落。
起初,她对这位在百乐厅初次见面,就想用钱 “帮” 她的孟家少爷,满心都是戒备与反感。
可这几个月下来,孟书知除了偶尔点她弹的曲子,送些素雅的花篮打赏,从不多言,更不曾有过半分轻浮举止。
有次遇到醉酒难缠的客人,也是他不着痕迹地出面解围,只说 “这位陆姑娘是我的朋友”,便替她挡去了麻烦。
渐渐地,她心里那个 “纨绔子弟” 的标签,才一点点被撕掉,对他多了几分改观。
至少,他没有食言,是真的在认真帮她找弟弟。
孟书知点了点头,“我托金陵商行的朋友打听,城南有家慈幼院,上个月收容了一个男孩,年纪和你弟弟差不多,约莫八九岁的样子,而且…… 右手臂上也有一块浅褐色的胎记,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又温和了些,“我这边手头的事务再过几日就能缓下来,如果你方便,到时候我陪你去金陵一趟,亲自认一认。”
希望的火苗在陆清灵眼中点燃,她望着孟书知被雨水打湿的肩膀,又想起他冒雨赶来的模样,一股真实的感激从心底涌上来。
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:“多谢你费心了。”
她说着,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,轻轻往屋里让了让,“外面雨大,进来喝杯热茶吧。”
孟书知闻言,眼底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光芒。
这是数月来,陆清灵第一次主动邀请他进屋。
他连忙收敛心神,才轻手轻脚地迈步进去,特意选了靠近门边的一张椅子坐下,生怕身上的水汽沾到屋里的陈设。
这方小小的房间,弥漫着她常用的茉莉香膏的清雅气息,干净又温馨,他舍不得破坏半分。
他接过她递来的茶杯,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,那一点微凉与温热的对比,让他心头一跳,连忙低下头,低声说道:“我也只是顺路找商行朋友打听的。”
他顿了顿,带着几分认真:“况且,我答应过要帮你找到弟弟,总不能食言。”
“总而言之,还是要多谢你。”陆清灵真诚地说。
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,这份实实在在的帮助,她记在心里。
稍坐片刻,孟书知见雨势稍缓,便提出送陆清灵去百乐厅。
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雨中的街道上,车窗外的霓虹灯光,透过车窗映在陆清灵脸上,忽明忽暗。
车厢里静悄悄的,气氛有些沉闷。
孟书知看着陆清灵靠在车窗上的侧脸,她的眉头微蹙着,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显然是牵挂弟弟下落,没休息好。
那些在他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,终于忍不住涌到了嘴边:“陆姑娘,其实…… 你可以不用去百乐厅上班的。”
话刚说完,他就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切,斟酌着词句:“如果你暂时需要用钱,我…… 我可以先给你,你不用有负担。”
陆清灵原本靠在车窗上的身子直了起来,她转过头看向孟书知。
“你什么意思?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钱?”
她的声音提高了些许,带着被冒犯的尖锐。
她赖以维持尊严的底线,似乎在这一刻被触碰了。
孟书知见她反应如此激烈,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,急忙解释。
“陆姑娘,你别误会!我不是那个意思!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,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,我绝无轻贱你的意思!我只是……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,在那样的地方……”
“我不需要!”陆清灵打断他,声音冷硬。
“我谢谢你帮我找弟弟,我记在心里。但是去百乐厅上班,以及其他所有关于我生活的事,都是我自己的选择。不劳孟少爷费心。”
话音落下,车子也正好停在百乐厅门口。
陆清灵头也不回地下了车,将孟书知和他未说完的解释,关在了车门外。
孟书知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内,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。
他沉默地在车里坐了片刻,最终还是下了车,依旧像往常一样走进了百乐厅。
陆清灵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百乐厅的化妆间,胸腔里翻腾的无名火与莫名的委屈,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。
她刚想坐在妆台前平复心绪,就见陈黛丽怀抱着几束娇艳的鲜花走了进来。
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水珠,在初冬的冷意里显得格外鲜活珍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