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无头仙 > 22、兵凶、甚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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补丁道袍的道士面如金纸,拄着紫青色大剑勉强维持身躯不倒,手臂微颤,腿肚子如筛糠,身上的道袍撕开数道口子。

最长的一道口子狰狞若野兽张开血口,鲜血汩汩流出,顺着他腿脚聚集在脚下成一滩...

风卷残云,雪如刀割。那道自断魄剑中走出的身影立于星河阶梯之上,衣袂翻飞,却不沾半点尘埃。他眉心一道紫痕,似裂开的天眼,又像封印未愈的旧伤。他的面容与林无尘一模一样,可眼神却空茫如古井,映不出山河,照不见人心。

“你不是他。”少年低语,声音沙哑,“那你究竟是谁?”

白衣人微微一笑,抬手轻抚剑身,仿佛在安抚一个沉睡的孩子。“我是执念的回响,是轮回的余音。三千年来,每一次断魄剑出世,我便苏醒一次。我不是林无尘,但我记得他所有的痛、所有的恨、所有不愿放下的爱。”

女子握紧青铜灯盏,指节发白:“你是‘道痕’??宿命刻下的印记。”

“正是。”白衣人点头,“天道无情,却留一线痕迹,供后来者追寻。我便是那条路上的碑石,提醒你们:前方有血,有火,有永不能回头的深渊。”

余孽孩童缩在女子身后,黑瞳颤动:“那……心灯点燃了,为何真魂不归?”

“因为真正的林无尘,早已不在三界之中。”白衣人望向天门方向,那里幽蓝星辰缓缓旋转,断首之影已逼近天门枢心,“他自愿坠入‘忘川尽头’,以神魂为锁,镇压情劫本源。若要唤醒他,需有人替他执守那一瞬的清明??哪怕只是一息。”

少年沉默良久,忽然迈出一步。

“我来。”

“不可!”女子厉声阻止,“你是新任守墓人,若你也陷落忘川,谁持剑补天门?谁引星轨归位?”

“可若无人去接他回来,”少年缓缓抬头,眸中金光隐现,“这条路本身就毫无意义。林无尘为一人逆天,如今我们却连救他都不敢?那所谓使命,不过是一场冷漠的轮回。”

风骤然止息。星河阶梯微微震颤,仿佛天地也在权衡这句话的分量。

白衣人凝视少年,终于轻叹:“你比他更像他。”

随即,他伸手一引,断魄剑嗡鸣一声,剑尖垂落,指向少年心口。金光自裂纹中涌出,缠绕其身,化作一件由符文织就的战甲,每一道纹路都镌刻着过往七十二世的名字??那是历代容器的遗志。

“穿上它,你将短暂继承‘道痕’之力,踏入忘川尽头。但记住,那里没有时间,没有记忆,只有亿万生灵的情劫哀嚎。你若迷失其中,便再无法归来。”

少年颔首,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。心灯蓝焰腾起,缠绕周身,与战甲共鸣。刹那间,他的识海炸开无数画面:

一个少年跪在月下,将戮神匕刺入肩头,鲜血滴落成阵;

一座陵墓前,十二童子手牵手跳入熔炉,火焰中传出稚嫩歌声;

昆仑墟顶,林无尘最后一次回望人间,然后转身走入黑洞般的门扉……

“我准备好了。”少年闭眼,再睁时,瞳孔已化作金色漩涡。

白衣人抬手,剑锋划破虚空,一道漆黑裂缝浮现??那是通往忘川尽头的“无忆之径”。狂风呼啸,从中涌出无数扭曲面孔,皆是被情劫吞噬的灵魂残影,它们嘶吼着扑来,却被心灯蓝焰焚为灰烬。

少年迈步而入。

※※※

忘川尽头,并非河流,而是一片悬浮于虚无中的废墟。破碎的宫殿漂浮在空中,梁柱上缠满枯藤般的红线,每一根都连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。这里没有昼夜,唯有永恒的低泣声回荡四方。

少年行于残垣之间,脚下踩着的是碎裂的镜子,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:

一对恋人相拥化灰;

母亲抱着死去的婴儿喃喃低语;

将军斩下自己头颅,只为不让敌人玷污她的名字……

“这些都是……未能超脱的情?”少年喃喃。

“是。”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
他猛然转身,只见一名男子盘坐于半塌的祭坛之上,背对而坐。长发披散,白衣染血,右手紧握一截断裂的剑柄。

“林无尘。”

那人缓缓回头,脸上无五官,唯有一片空白。

“你不该来。”他说,“这里是执念的坟场,进来的人,终将成为新的墓碑。”

“可你已经是了。”少年上前,“我来带你回去。”

“回去?回哪里?”林无尘冷笑,“人间早已变了模样,她也不知轮回多少世。我若离去,情劫本源便会冲破封印,亿万生灵将陷入永劫。我不走,是我的选择。”

“那你是否问过自己,值得吗?”少年声音陡然提高,“为了一个人,牺牲七十二世,看着十二童子为你而死,看着无数人为情成魔,你还说值得?”

林无尘沉默。

片刻后,他抬起手,轻轻一扯,竟从胸口抽出一根猩红长线??那线另一端,延伸进无尽黑暗,不知连着何人。

“这是我最后一缕牵挂。”他说,“她还在等我。哪怕她已不记得我,哪怕她这一世憎恨我、诅咒我,我仍不能放手。因为一旦放手,她的灵魂也会崩解??她是钥匙,也是锁链,而我是唯一能维持平衡的存在。”

少年怔住。

原来如此。

林无尘并非被困于此,而是自愿为锚,以自身神魂维系天道脆弱的秩序。只要他还在这里牵着那根线,天门就不会彻底开启,情劫也不会全面爆发。

“所以,你要永远留在这里?”少年问。

“除非……有人愿意替我握住这根线。”林无尘看向他,“你能吗?”

少年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那上面还残留着杀戮亡魂后的灼痛感。那些痴男怨女的哀求仍在耳边回响:“让我们再见一面!哪怕一眼也好!”

若他接过这根线,便意味着要承受天下所有未了之情的重量。爱不得的苦,恨难消的怨,生离死别的痛……都将化作利刃,日日夜夜剜割他的神魂。

可若不接呢?

他想起昆仑墟顶的星空,北斗破军黯淡欲熄;想起边陲小镇盲眼老妪的预言;想起渔村钟楼里孩童的哭泣:“为什么每次都要选我们?”

总得有人承担。

总得有人不说“值得”,却依然留下。

少年伸出手。

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红线的刹那,异变突生!